“你看起来不太好——是太不好啊。”姿态典雅的女性端着盛满蛋糕与巧克力的大号盘子走过来,在我身边空出的一半长椅上坐下,将一杯凉开水摆在我面前,“来点甜的吗?会好点。”
“不需要。”被自己声音里的愠怒惊了一下,才发觉到是胡思乱想被打断所产生的不悦。我边玩弄着鬓角的垂发边四处张望,室内被嘈杂与混浊的灯烛的光亮所充满了,到处都是教人烦躁的喊叫与吵闹,“我有点累,仅仅如此。”
确实如此。我叹了口气,试图再次把自己抛进胡思乱想之中。
“你现在像个制冷器、咕唔。”她的嘴大概已经被甜食塞满了,吐字含糊。我又一次叹了口气,望着水面倒映出的苍灰长发与异色瞳出神。
——完全、找不到自己的痕迹。
长发也好瞳仁也好,甚至连大脑都不是自己的。既然如此又如何断定回忆与人格是自己呢?连人生的经历都是一触即溃的水中之月,又如何去证实情感与思考是自己的呢?某种意义上来说,连构成“我”这个概念的要素都难以证实,又从何提到“我”这个概念呢。
既然这里的一切都是不存在的,那之前的人生是不是也是假的呢?说到底无论哪边的人生,都只能沿着提前铺设好的轨迹艰难地行进着。选择踏出那一步的理由已经想不起来了。
——仅仅是本能地对现状感到无力与绝望吗?
那么现在也无所改变。一无改变。
——仅仅是想要逃避现实吗?
那么现在也不过是活在另一种令人厌恶的现实里。
愤怒,无对象的愤怒,无来由的愤怒。层层叠叠牵强附会的逻辑之剑正正对“我”的胸口,想要做些什么却束手无策。思想在自我伤害的深渊中不断下坠,任凭虚无的泥泞与黑暗塞住了知觉。
啪嗒啪嗒地、乱七八糟的掌声在耳边响起。
深深吸气,心跳杂乱,嘴里塞满巧克力的女性以担心的眼神望着这边。我从她的盘子里捡了块糖丢进嘴里,甜腻的奶油令心情转好了点儿。
真有效。
以倦怠的眸子四下扫视,欢呼着的人群涌向站在门外、一脸惊慌的紫发少女。
“啊、啊!不、做什么了啦!”被高高抛起的少女尖叫着,长发在空中翻卷。沸腾的人群并未停下,转而更加大声地呼喊着少女的名字。吟游诗人边拨动着声音嘶哑的乐器边用一连串的排比句赞颂起她。
“发生什么了?”我拉了拉身边人的袖子,她则投来饶有兴趣的眼神。
“小姑娘立了大功啊。”
“什么?”
白皙的手指指向窗外。我顺着那方向望过去,悬挂在十字架上的焦黑物体映入眼帘。
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被烧过的人类,干瘪皱缩的表皮上被豁开了数条淌着脂肪与血的裂口,已经不能算作遗体的东西上勒着皮带与粗麻绳,裸露出的皮肉上满是戮尸暴行留下的痕迹。
啄食着尸体的渡鸦与秃鹫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眼神,扑棱着翅膀迅速地飞离了。奶油的新鲜感已经彻底消磨殆尽,口中糖果所能带来的只有微微的恶心。我将其嚼碎吞下,那动作令人想到咬碎眼球。
令人厌恶的联想。左眼有些不适,感到了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发生般的急躁。
我将视线转向身边的女性,她正努力掰开一颗坚果,在转头看向我的同时露出了些微诧异。
“流鼻血了啊,是巧克力吗?”她递过来纸,表情像是有话要说。
“没有。”用手去摸,湿滑的触感与血腥的味道。
“——那个啊。虚假与真实其实没有必要去分辨哦?”她突兀地开口,“真正重要的是,你是否能从中感受到安心与愉悦呐。”
“谢谢。”
女性又递过来了一块巧克力,我将其放入口中,淡淡的苦涩味道弥漫开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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